下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师会是谁

2022年6月30日，距离我的27岁生日还有两天，我接到了来自体检中心的电话：“你的白细胞严重超标，有生命危险，请速速去最近的医院就诊。”随后在医院被确诊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2022年7月1日，距离我的27岁生日还有一天，我第一次住进了医院，一住就是11天，忍受了不少难以想象的痛苦，出院后还要坚持吃药，少则吃两年，长则吃一辈子。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因为我一向健康，往年体检也没有任何问题。医生问我：“你是从事建筑装修的吗？是否吸入有害气体？他们这行的白血病发病率相对较高。”我说：“我是一名机构老师。”医生一脸不解。

我的思绪回到今年4月28日。那一周，卓越教育嘀嗒文学的体东校区刚刚搬了新校区。在我上课的A课室中，异味明显。学生们纷纷说：“好臭！”接送学生的家长当面不好说什么，但在班群中也提了意见：

五月开始，我便时常头晕头痛，胸闷心塞。因为我是卓越教育嘀嗒文学中带生量最大的老师，一个人的带生量就占到全体老师（近30名）的七分之一，所以起初我认为是劳累的问题，直到六月底体检。

出事后，我和家人开始怀疑是新校区、新装修的问题。贤妻拿着仪器去到校区检测，并拍视频为证。当时已是7月多，距离4月28日已过去两个多月，但仪器检测显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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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去到现场也不容易，先是被百般阻拦，软磨硬泡终于得以进入校区。接着是发现A课室正在通风。贤妻不禁质问：“你们早干嘛去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卓越教育相关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我（我当时还躺在病床上），询问贤妻去到校区的事情，其语气感觉十分惶恐。我说：“嗯，我觉得我家人去得对。”他们没话说，就把电话挂了。

我住院后，许多家长关心我。当我在朋友圈提起这些事（当时没有点明是哪个校区），无论孩子是不是在该校区就读的家长们都为此担忧。一名曾经在五六月期间带孩子从其它校区调课到体东校区的家长刚好是化工专业出身，跟我提起这事：

滑稽的是，当卓越教育相关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4月底的检测是合格”的时候，他们却只能拿出距离A课室很远的1号和2号教室的空气检测合格报告，还说当时的报告是以采样的形式做的！我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区区一个校区的空气检测报告，竟只采样了某两个教室？人命关天啊！

我们不服，他们便提出再做一次检测，但此时已是七月初，再做一次的检测报告出来时已是七月中旬，他们完全占据了时间优势。加上相关措施，最新报告显示空气质量合格。

其一，当我们指定让公信力较强的某一家第三方检测机构来检测时，他们没有找，而是自己找了另一家，做了这个新的检测报告。

其二，当上述一切都在进行中时，暑假课已经开始，从家长处得知，A课室正在上课使用中。

不知是真的出于关怀（从事情后面的发展来看，显然不是），还是因为纸包不住火，卓越教育嘀嗒文学的领导层对我也有了动作。（之前有关心我的同事老师们，处于公司底层，仅代表个人）可惜，这些动作频频让人不适，有的甚至让人啼笑皆非。首先是公司代表和我家人的谈判（此为部分视频，太长太多放不下，大家可选择性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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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校（黑衣）不说话，这时一旁的公司法务（灰衣）“义正辞严”地说话了：“事实您随便发，有证据就是事实。”言下之意就是：“你有证据？”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这样认为的：即使是你奔赴现场拍的视频，也算不上证据。除非他们出具白纸黑字并盖章，上面写着：“我们就是想加害张老师......”

贤妻不禁愤怒：“那么现在如果没有监控，我打你一拳，把你打死了，算不算没有证据？”

这时，大多时间不会抬头正眼看人的韩校终于说话了：“我说一句。你们这样子，我觉得我坐在这里也是受害者。你们刚才打我一下......”

此处注解：刚跟他们碰面时，我的母亲抑制不住，掐了一下韩校，却等于给了韩校一个“把柄”，后边他们就老是提这茬，动不动就说：“你们之前打人.....”

拜托！我当时还躺在医院受苦受难，连口饭都难以下咽！对比他们尚能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趾高气昂，在公司中指点江山、盆满钵满，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无耻之尤！

另外，每当我们问起：“究竟是谁一纸令下，让老师和学生去那种教室上课？”他们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说：“这不是一两个人决定的。”

贤妻总结得好：“不要再说这些混账话了。”什么叫混账话？大体就是：“虽然你们作为受害者，很痛苦，很难受，很激动，但请好好说话，不要发泄，哪怕我们每次说的话总能让你们很痛苦，很难受，很激动。”

还有很多“小事”，我之前在个人的朋友圈一一展示了，比如索要挂号费，只因为这挂号费按程序报销不了，需要员工承担：

对此我的评论是：论一个教育学生要有人文关怀的教育企业的人文关怀！要不我把7块钱的排队费也补上吧！（他们没提及这7块钱，我甚至都不知道），双倍也行。我可得好好供着他们，免得他们不给我找医生了。

比如之前对我寄予厚望的董事长迟迟不出面。我母亲央求了近一个月，最终在工会谈判中见上（并且只能见一小时，董事长后边还有事）。

为此我还写了一首诗加以讽刺。如果此诗能流传，哪怕数月，也算是个人创作巅峰之一了：

2.帮忙走医保理赔流程（他们把这当作是自己的功劳，反复提及，仿佛在说：“要不是我们，你们都拿不到这笔赔偿金......”保险公司若是知道，简直想骂人啊！）

3.帮忙挂了几个专家号（专家其实是我们的朋友、家长们推荐介绍的，而他们帮忙挂号时，还跟我们索要挂号费）

4.转账三万（同时他们要求我们对外闭口不谈，说要保全公司声誉。第二天又说这三万是借款。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之前协商时有录音！最终他们撤回借款的说法）

5.转账一万（在街道工会“你们要有人文关怀”的勉力劝导下，他们开了个小会商讨得出的数目）

6.未与我和我的家长们沟通的前提下（这点可太重要了），擅自撤换我的秋季课，对外则说我是休病假。（详情见下文）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先以我的名义留住很多学生，再交给其他老师坐享其成，而我八成要转去幕后做产品、教研的相关工作。不是恶意调岗，就是杀鸡取卵。

关于这一万三万的数目，我尚有一点补充：如果我的暑假课没有因病报销，平均一个月的收入就能超过这些数。按照我以往估算过的约16％的比例（公司每赚100，我仅拿16左右，是否合理暂不提），我暑期的学生们给公司带来的收益也不少了。但一提掏钱的事，哪怕是作为微不足的的人文关怀，这些盆满钵满的“教育企业家”就一脸难堪。

总结起来便是：胃口大的人不一定格局大，让他们把吞进去的肉吐出来，就是吐块骨头也难于上青天。

我很快有了辞职的想法，哪怕辞职可能影响事故责任的判定。这方面我看得很清楚：我不可能指望再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应得不应得的东西了。但我的病还要治，日子还得过，于是我决定另起炉灶、自立门户。然而，辞职流程正走着呢，我自己的正事正干着呢，陆续有关心我的家长发来如下消息，说是他们从班群看到的：

2.自相矛盾：一方面说要处理我（前提并不成立），可见并不待见我；另一方面又说我是“休病假”，只字不敢提我辞职了，言下之意便是：“张老师秋季虽然不回来，但他人一直在这里，孩子们可以期待寒假。”为了留住学生和家长，便搞如此说法，可见他们还是挺待见我。那么究竟是待不待见呢？

3.贼喊捉贼：提醒家长不要上我的当、受我的骗，但他们自己才是在骗人啊！（甚至，昨天还有个别家长收到这些信息，但我辞职流程早就走完了）

顺带一提：为什么我第一时间不知道这些消息呢？因为自从开始走辞职流程，我就被踢出了所有过往的班群。怕我在群里“乱说话”，带走学生？

当我决意离开单位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便连夜盖好了章、发起了通告、整顿了所有班群，堪称火箭速度，对我传递出与众不同的“关心”。

遥想2017年7月，22岁的我大学正式毕业后就进入卓越教育嘀嗒文学（当时叫卓越大语文），事实上当年2月就开始在这里实习，工作至少5年。在前辈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下，我取得了瞩目的成绩，不但拿下几乎所有荣誉，达到了一线教师职级上的最高级（据他们说还是目前广州校区唯一的一位），更获得了有一定数量规模的孩子和家长的认可，同时也给公司创收不少。

不可否认，个人和公司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但也不可否认，公司总体上能得到更多。以2020年春季大量开设短期班为例，当年是疫情元年，局势动荡，要保营收。当时我带的短期班，仅一个月就给公司创收十万左右，而我在这期短期班的课酬不到六千。

我原来并无怨言。同事老师对我的评价基本是“做事高效，为人单纯”一类的话。我有自信：公司挑不出我这五年来工作上的任何毛病。甚至在我述职时，他们作为评委曾这样说过：像我这样的老师应该再多些。

所以，当我以卓越教育嘀嗒文学核心骨干的身份经历了这些现实的讽刺，当知情人都无奈地对我说“你兢兢业业干了五年，就这收场”，当我无法去追问“”，我只能以鲁迅先生的话作结：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