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的开拓（一）不能忘却的工运往事【上】

荒野上的开拓（一）不能忘却的工运往事【上】地火

【编者按】

2010年以降，新工人阶级的斗争从个体走向集体，从维权升级到罢工，中国的马列毛派也开始了到工人中去的实践。本系列的口述者野草同志就是较早一批走进工厂的马列毛主义者中的一员。

从理论到实践并在实践中找到中国革命的道路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对早期进厂的同志更是如此，正如野草同志所说，是在荒野中开拓。如今，早期的革命者已各奔东西，可贵的是，一些同志，比如野草不仅乐于当一个开拓者，也乐于做一个讲述者，让同志们看到开荒时的痛与乐，是与非。

本文是野草同志口述的第一部分，主要讲述进厂的同志们如何在工厂里站稳脚跟、鼓动斗争、组织并教育工人的过程。本文最精彩的应当是“一打F厂”的经历，进厂的马列毛主义者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自觉地鼓动了罢工斗争，整个罢工持续了4天，资方不但有政府帮腔，更是叫来了黑社会，劳资双方冲突剧烈，但是组织者有勇有谋，进退有度，工人也团结一致，最终取得成功。

在最后的总结中，野草同志吐露了他们革命工作的心得——“政治思想教育是灵魂，组织建设是核心，阶级斗争是推动力。这三者是三位一体，相辅相成的。而且工运工作必须厂内与厂外相结合，线上与线下相结合。”同时，也真诚地归纳了革命工作的教训——“其实还一直停留在手工业阶段。特别是政治思想宣传方面，别说是大工业机器，就连一把趁手的小铲子也缺乏，我们简直是徒手在荒野上扒土，始终无法高效地向工人群众传播政治思想。”

我们认为，以野草同志为代表的先行者们值得敬佩。野草同志总结的关于罢工斗争中的具体经验，比如罢工斗争“五步曲”，值得我们学习，但是关于工人教育、组织和阶级斗争经验需要进一步的反思和实践，就厂内组织建立而言，“游击战”模式下不能在厂内建立稳固的秘密组织，“阵地战”模式能否弥补这一缺点?就工人教育而言，除了口述和推荐看书有没有更加有效的方式实现工人阶级意识的提升？就工人组织的层次而言，在左派秘密小组和工人之间梯队建设不够，除了“工作队”这种形式，能否用秘密工会等组织将有斗争精神的工人组织起来？就阶级斗争而言，左派除了在本厂鼓动斗争，能否参与到无组织、无经验但每天都在发生的工人的自发斗争中去，给予工人经验和指导？

目前，面对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如何统一起来这一核心命题，如今的左派观点并不统一，实践做法也千差万别。但是共同的一点是都认识到了解决这一命题的急迫性，不仅是左派希望和工人运动结合起来，一系列的工人自杀和报复的案例表明毫无出路的工人也需要社会主义指明出路。我们真诚地希望看到本文的同志们都能在口述历史中找到对革命有益的东西，共同推进革命运动的发展。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 毛泽东

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野草同志。与其已好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畅聊许久。野草同志是当今中国较早一批进入到工厂开展工运的马列毛主义者。在当年，整个左翼还更多停留在网络探讨，社会主义思想与工人运动基本隔绝之时，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志，毅然放弃自己的职业身份、家庭生活，背井离乡进入到工厂搞工人运动。此次有幸重逢并深聊之机，感受到他们这么多年在厂内工运斗争的经验是十分丰富精彩的。我劝其将这些经验写下来，可他同其他很多在一线工作斗争的同志一样，感觉自己所做的事微不足道，不值得一写。我对其郑重地说，“作为一个马列毛主义者，你们的工运工作经历不光属于你们自己，也是属于所有马列毛主义者和中国革命事业的。不管是经验抑或是教训，都能给所有愿意进行革命实践的同志以借鉴。你可以去掉具体的人名、厂名等敏感信息，在安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将经历经验记录下来。”也许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野草同志便答应了，但其言明好多年未动笔了，希望有人能帮忙记录。我虽文思有限，仍自告奋勇，由野草同志口述其整个工运工作的经历及反思，我则记录润色。以下便是口述内容的第一部分（是以第一人称角度记录的）：

F厂工运案例和罢工斗争五步曲（“游击战”时期）

若干年前，在南方沿海B市，我们一些马列毛主义者组成工作队，进入F厂做普工，开展工人运动。

一、F厂概况

此厂是台资独资企业，工厂主要业务是为一知名日资电子企业做屏幕不锈钢边框。工厂工人总人数大概四百多人，大部分为35岁以下的年轻人。普工（普通工人，又称一线操作工）正常班上班时间为： 8:00-17:00，12:00-13:00为午饭时间。平时晚上一般都需要加班（晚饭时间为17:00-18:00），加班从晚上六点开始，通常加三个小时，到晚上九点下班。普工基本工资为两千左右，算上补贴及加班费，每月到手四千多。厂内有食堂提供工作餐，但饭菜质量极差。厂区内也有宿舍提供，条件恶劣，一些有家属在本地的工友都在周边城中村租房住。

厂区内有厂房两栋，一栋为生活厂房，一栋为生产厂房。生产厂房有三层，一楼是初加工车间，共有工人一百人左右；二楼为检测车间，只有一条拉（拉即流水线之意），其主要工作为对一楼来的初步加工过的不锈钢进行检测及处理，共有工人50人左右；三楼也是检测车间，其工作与二楼一样，有六条拉，共有工人三百人左右。

此厂管理带有典型的台资企业特点：粗暴野蛮。工厂大老板平时一般不在厂内，委派一个台湾人作为总经理，管理工厂。总经理之下设生产部和品控部，这两部门各设一个经理。而生产部经理之下有两个主任，一个管理一楼车间，一个管理二楼和三楼车间。

在我们工作队进厂之前，已有一些我们的同志在厂内做了些许工作。同志LL，是这个工厂的品控部经理，已在此厂工作多年。他是之前通过阅读左翼网站文章及与线下左翼同志交流并一起做事，成长为马列毛主义者。LL同志利用自己工作的便利性，在其领导的品控部启蒙并发展了三个技术人员：XM、XL、XG，及负责后勤打杂的LZ。

可这些同志因与生产区域接触较少，未能在普工中发展出觉悟工人，对生产车间几乎无影响力，故团队指派了三个有初步思想觉悟的工人（三个觉悟工人分别是HZ、ZF、XZ同志），进到F厂做普工，希望扩大对产线工人的影响。虽然从数量而言，厂内此时已有八个同志，可由于基本都没有工人工作经验（三个有初步思想觉悟的工人同志亦是如此），因此在LL同志领导之下，整体厂内工人工作仍旧处于自发状态，工作了半年，发展十分缓慢。

为了不浪费这个厂已有的工作基础，团队决定再委派一支工作队进F厂，帮助之前的同志一起搞工运，新进的工作队也是八人：LC、GG、LW、LG、MD、KT、ZW、SC（社会左翼4人，学生左翼2人，发展的觉悟工人2人），八人全部是以一线普工身份应聘进厂的，这八位同志之前都是有少许厂内斗争经验的。新合并组建的工作队成员共有16人，选出3人为决策者：原有的LL同志、新来的LC、GG同志。16位同志工作区域分别是：一楼生产车间有GG、LW、MD、KT同志，共四人，GG为工作小队队长；三楼生产车间有LC、LG、ZW、SC、HZ、ZF、XZ同志，共七人，LC为工作小队队长；品控部有LL、XM、XL、XG、LZ同志，共五人，LL为工作小队队长。

二、罢工斗争五步曲简介

新来的工作队中一些同志之前已有些许工运斗争经验，并将厂内罢工斗争经验归纳为五步曲：1 站稳脚跟；2 广交朋友 ；3 深交朋友；4 寻找矛盾，广泛吹风，罢工斗争；5 事后破冰团建。以下对五步曲作一简短说明：

1. 站稳脚跟：是指先把厂内本职工作做好，如果干活太慢，很可能过不了试用期，就被资方开除掉，如此也就丧失了厂内做工人工作的平台。另外我们要跟工人交朋友，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干活速度起码在平均水平线上，不然大多工人会认为我们干活太慢，吊儿郎当，内心鄙视我们，从而对我们开展工人工作形成阻碍。

2. 广交朋友：运用一切方法，主要是搞各种大小活动，最大程度扩展交际面，认识广大工友（设置一个指标：认识工友人数，指的是起码能点头打招呼的工友人数）。

3. 深交朋友：与工友在上班时间之外，还有厂区外（线下）活动，加深感情，成为好朋友，并对其传播工人团结及社会主义思想意识。一般将线下活动中基本能随叫随到的工友（因为互相感情很铁了），称为“铁杆”，而在“铁杆”中具有一定思想意识的工友则被称为“钢杆”。

4. 寻找矛盾，广泛吹风，罢工斗争：通过观察及与工友们深入交流，找出工友对工厂最不满、意见最大的矛盾点，并将工厂黑暗不公之处归纳起来，广泛地给工友们宣传吹风，鼓动罢工斗争，争取权益。

5. 事后破冰团建：罢工斗争结束后，对与我们一起罢工的工友，开展破冰团建。分享工作队成员的心路历程（如何走上革命之路），并对罢工工友们明确地讲出今天社会的性质（资产阶级专政），以及我们的任务：团结越来越多的工友维护我们工人阶级的权益以及重建一个工人当家作主的社会（因为这些都是经历过斗争的工友，并且跟我们工作队成员都具有一定的感情，即使有些人不认同我们的理念，也不会出卖我们）。一般在将近一星期的团建之后（工人太长时间不上班赚钱，其内心很不安，故一般最多进行一星期团建），带着愿意与我们一起做事的工友，一起转战下一个工厂，开展工运。

三、F厂的罢工斗争五步曲

（一）第一步：站稳脚跟

所有工作队成员基本都没有问题，很快就适应了自身的岗位工作。

（二）第二步：广交朋友、第三步：深交朋友

我们在厂区外的城中村里租了一个独栋单层农民房，三个房间，客厅非常大，每月房租1800元，是我们做饭聚餐活动的基地，我们将此房子戏称为“小别墅”。我们安排3个成员住在“小别墅”内，作为房子的主人，如此显得自然合理，其余同志则全部住在厂区宿舍内，这样便于交到更多的朋友。

工作队主要集体活动之一便是“吃饭帮”。在工厂没有加班任务时，同志们就会邀请认识的工友去到“小别墅”进行聚餐。一般每次大一点的聚餐人数在10至20人之间，人数不能超过20人，人太多的话基本就无法有效交流。工作队成员会互相配合，有一个同志专门负责做菜（主要是做火锅，人数太多，炒菜太费时间），其余的同志负责招呼来玩的工友，跟他们聊天。每次做菜吃饭一个流程下来，至少两三个小时，如此便有了充分的时间与工友们深入交流。在交流过程中，除了倾听工友们对于厂方的看法与对社会问题的一些认识外，主要是我们向他们讲述所在工厂的黑暗剥削压迫，也会讲述整个社会体制的黑暗（解构资本主义），有时会宣传一些社会主义的思想意识。通过这种聊天，一是对工友的思想意识有个摸底，二是对其进行简单的思想教育。“吃饭帮”这一活动非常受工友们的欢迎，因为平时食堂饭菜太差，而在周边饭馆炒小菜又贵，自己买菜自己做，是又好吃又干净又便宜。当然，为了让“吃饭帮”活动从经济上可持续，我们会跟工友们讲清楚，在第一顿时请客请工友们吃，之后都是AA制。这样也更符合情理，因为大家都是工人，每月就拿几千元工资，如果总是我们请工友们吃饭，也不合常理，工友们也会怀疑。

工作队另一主要集体活动是“合唱团”。合唱团的设备很简单，就是一个六百元左右的移动音箱。一般周六或周日不加班时，我们会叫上工友们，在厂区周边一个很小的社区公园里，大家围成一个圈，跟着音箱唱歌。

LC同志吉他水平不错，他有时会用吉他伴奏，而GG同志则是合唱团的主持人，负责调动现场气氛。由于工厂一楼车间和三楼车间加班时间经常不同，故很难凑齐人，一般每次合唱团活动有二十人左右（自己工作队成员一般占五六个），合唱的曲目主要有三部分组成：红歌（国际歌、咱们工人有力量、我们走在大路上、团结就是力量、社会主义好等）、当代工人歌曲（天下打工是一家、劳动者赞歌、想起那一年、再见吧朋友、生活就是一场战斗等）、当代流行励志歌曲（光辉岁月、海阔天空、不再犹豫、飞得更高、蓝莲花等）。因为年轻工友们毕竟是在改开后的时代长大的，而且我们也是刚接触他们，所以不能全部唱红歌，否则显得太单调，工友会接受不了，故把这三部分歌曲穿插起来唱。

工友们平时生活都是很单调的，基本很少有不花钱的娱乐生活，因此“合唱团”活动还是很受欢迎的。在合唱过程中，GG主持人也会对部分歌曲进行讲解，并做延伸。通常第一首歌是《天下打工是一家》，而最后一首歌则一定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战歌”《国际歌》。每次合唱团活动一般控制在两个小时以内，唱15首至20首歌曲，基本每周搞一次。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通过红歌和励志歌曲的歌唱，包括合唱过程中的讲解，也能对一些工友起到思想教育的作用。

工作队还有一集体活动:“放电影”。为此，我们专门买了一台投影仪（两千元左右）。当我们已经有了一批“铁杆”工友后，他们平时只要不加班，就会去“小别墅”玩。有时我们就会用投影仪放电影，把投影往白墙上一投，几条长凳和小凳子，一个家庭影院就诞生了。《让子弹飞》、《富人与农民工》（纪录片）、《毛泽东去安源》等电影我们经常放，从效果来看，《让子弹飞》是最受工友欢迎的，其思想性与艺术性兼具。罢工斗争后工友们回忆戏称，罢工时特有“枪在手，跟我走，杀四郎，抢碉楼”的豪迈之感，亦可见电影对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种集体大活动的作用挺大：

1. 增加了不同生产区域工友间的接触，增强了信任，为以后工友们联合行动罢工打下了信任的基础。（举个例子，一楼工作队成员LW认识的工友A，通过集体活动，就能认识其他工作队成员及其他工友，这样A就不单仅是LW的朋友，而跟很多人都认识，就会有个集体的概念）；

2. 所有的集体活动都需有人组织，而组织活动核心都是工作队同志，故在活动开展过程中，工友们已自然而然围绕在工作队同志身边，工作队成员便潜在地获得了一定的威信；

3. 能够直接或间接地对工友们进行政治思想教育。

因F厂加班挺多的，故没有太多时间搞更多的集体大活动，基本仅有以上三种。其余都是工作队成员的小活动，一般都是一两个工作队成员与几个认识的工友玩，例如打扑克牌、下棋、打桌球、弹吉他、搞锻炼（一起做俯卧撑等）、小型吃饭聚餐等。

小活动也有大活动不能替代的作用：

1. 能够更有效加深与工友的感情；

2. 能够更有效地与工友交流思想，对其进行政治思想教育。举两个例子：

（1）一楼工作队成员GG、LW同志有个工友朋友DW（26岁），这个工友对社会政治议题是很感兴趣的，当然他的政治思想意识与很多普通百姓一样，在改开三十多年自由派意识的传播下，是偏自由派的观点。“中国当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共产党一党独裁”，“外国人有民主自由，他们是多党制，互相监督，老百姓手里有选票，当官的就不敢欺负他们”，这些话语在工友DW口中都是脱口就来的。鉴于他的思想认识，GG和LW也耐心地对其进行思想教育，“改开前和改开后的共产党不是同一个党，改开前的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改开后的党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今天的共产党是假共产党，是修正主义共产党，是资本家们的党，哪里还是什么社会主义，分明是最黑的资本主义”“毛主席时代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是我们工人和农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当时虽然因为社会主义刚起步建设，物质不象今天这么丰富，可那时工人农民地位可高了，哪像今天，别说老板，就是一个拉长都随便把我们踩在脚底下”。人的思想不是一天形成的，自然也不会一天之内改变。工友DW是个无产者，本身不存在立场问题，只是认识问题而已。经过GG和LW的教育，其思想认识改变了很多。

（2）三楼工作队成员HZ有个工友朋友XBD（18岁），这个小伙子也很有思想意识，HZ同志经常跟其天南海北聊社会政治问题，其反馈都非常正向，而且这小伙子也没有像工友DW那样有自由派观点需要纠正。HZ同志会拿些左翼书籍给他看，XBD都看得挺认真的。

工友DW和XBD在后续F厂罢工斗争中都表现得非常勇敢。

当然，由于我们在厂内的工作节奏很快强度很高，几乎三个月左右就要罢工斗争了，对于工友进行广泛政治思想教育，时间上肯定是比较缺乏的。而且由于我们自身的思想理论水平还有限（运用马列毛主义解剖现实社会的能力，深入浅出、通俗高效地向工友宣传社会主义思想的能力），从团队而言，对于工友的政治思想教育基本处于自发状态，思想宣传的成果，往往取决于单个工作队成员自身传播社会主义意识的意愿和能力。

粗略统计，在新工作队进入F厂的两个月左右，认识工友人数为350人左右（工厂工人共四百多人），有过线下活动的工友人数为110人左右，“铁杆”（感情非常好，线下活动频率很高的工友）工友人数为30人左右，“钢杆”（在“铁杆”基础上还要求有一定思想意识）工友人数为5人左右。

（三）第四步：寻找矛盾，广泛吹风，罢工斗争

Ⅰ 寻找矛盾

F厂的矛盾十分多，通过在厂内的观察，以及与工友们的聊天，总结F厂的主要矛盾如下：

1. 管理异常野蛮粗暴，违法开除工人。生产部经理，被工友们称为“母老虎”，在整个生产部实行白色恐怖，特别是在二楼三楼车间，二、三楼车间主任“大嘴”（生产部经理“母老虎”的亲信，都来自江西同一个市，二、三楼车间的有些拉长也都是他们的各种亲戚，工友们称他们为“江西帮”），严格执行“母老虎”的高压政策。在二、三楼车间内，经常因为拉上的工人（特别是新员工）随意聊了几句，“大嘴”看到后就直接爆粗，“滚，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一句话，就把工人违法开除了，如果工人不走，他们就让保安队直接把工人架到厂外。

2. 超时加班，随意调休。一楼车间因为是使用机器对不锈钢进行初加工，故加班时间较固定，一般周一至周五加班三小时，到晚上九点下班（早上八点上班），周末加一天班。而二、三楼车间有时为了赶货，加班时间非常不固定。在赶货旺季，周一至周五之间，有时工友会从上午八点连续工作到晚上十二点，只睡几个小时，第二天上午八点又要正常上班。赶货着急的时候连续两三天每天干16个小时，这样干下来工友们都累得要死，真的是拿命在干。而周六周日二楼三楼车间基本都是没有班加的，因此他们虽然干得比一楼工友累很多，但到手的工资却差不多，因为一楼车间每周基本都有一天周末加班，是双倍工资，而二、三楼工友加班都是1.5倍。另外，厂方特别黑，有时遇到货赶完或加工材料供应不上，就强制给工友放假，并拿工友的加班时间抵销放假时间，这样到手的加班费就少了很多，工友对此非常不满。

3. 食宿条件极为恶劣。招工时，承诺待遇包吃包住。但进厂后，发现食堂供应的饭菜根本没法吃，说是一荤一素一汤，荤菜就是几块土豆片加几片纯肥肉，素菜就是些许烂白菜，汤就是自来水加几片青菜叶煮熟，米饭也是多年的陈米，发黄，干硬的难以下咽。工厂的劳动强度这么大，食堂供应的伙食根本吃不下，因此老员工几乎很少有在食堂吃饭的，除了家庭负担实在重的，大部分工友都在外面小餐馆花钱吃快餐。一般新员工最多吃两个星期，就扛不住出去吃了。这样一来，中餐晚餐加起来16元左右，一个月又多开销了四百多元。宿舍条件也是不忍直视，到处都是臭虫，在床上一个转身，都能压死一片，皮肤敏感的，每天都被咬得全身是包。更恶劣的是，宿舍经常停水停电。在夏天这就特别难熬，每天干完活全身都是汗，没法洗澡洗衣服，躺在床上没电时风扇都没法开，根本睡不着。

针对这些厂内主要矛盾以及工友内心的想法，工作队归纳了相关诉求：1. 禁止违法开除工人； 2.禁止调休，超过劳动法规定的36小时加班时间，平时1.5倍也要按双倍工资给； 3.改善伙食及住宿条件； 4.增加奖金（初定三百，但不说死）。

Ⅱ 广泛吹风

从工作队进厂的第三个月，同志们开始把厂内的主要矛盾和归纳的诉求向工友广泛地吹风了，为罢工斗争作准备。我们的吹风是有节奏的，第一阶段是向“铁杆”和“钢杆”工友吹风，第二阶段是向有过线下活动的工友吹风，第三阶段是向所有认识的工友吹风。那些完全站在资方立场的基层管理者以及他们在普工中的亲信，我们一般不去向其吹风，以免准备罢工的信息提前让资方知道，让其做了准备。

整个吹风阶段共三个星期，工作队也对每个同志设置任务，每周至少吹风7个工友。每周工作队都会召开例会，在汇总吹风工作时，发现有些同志吹风效率很低，在讨论分析后，发现其有个共性：就是对工友吹风时，太追求合理性，太追求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把吹风过程复杂化。其吹风时又重新把厂内黑暗要讲一遍（其实在第二阶段广交朋友第三阶段深交朋友时已与工友反复深聊过，工友已知道了），由于聊天过程长，工友很容易岔到其他话题。

工作队中吹风最有效率效果也好的LC同志，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大家。他把吹风精炼到三句话：

第一句，“这个厂太他妈黑了”，一句话概括厂方黑暗；

第二句，“听说有人要罢工，如果有人罢，我也罢，但我绝不做头”，点题罢工，并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表明自己不是领头的（因为吹风毕竟是广泛的，万一有风声传到管理或资方耳朵里，也不会被当成罢工领袖提前被打压）；

第三句，“你罢不罢”，这句是看工友对于罢工的态度。

三句话，简单直接，两分钟吹一个，时间地点都没有限制，效率很高。LC同志的吹风经验推广后，整个吹风工作效率明显提升。三个星期的吹风，基本对于三百多认识的工友都吹过了，根据反馈的结果，预计有60个左右工友会罢工（判断会罢工的可能性达到90%以上），这个数字不包括工作队成员。

······

敬请期待【中】篇和【下】篇。

【欢迎来稿和联系，投稿和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