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记录2——“累，我好累”

我大概12.30到这家医院，想趁中午的时间，看一下阿姨们午休的情况。但仔细找了门诊大楼的每个楼层，每个卫生间和开水间，四层楼都没有见到保洁阿姨。

这家医院门诊大楼的卫生间很挤，没有隔间可以用来休息，也没有休息室或者储物空间。阿姨们的劳动工具大多放在过道里，卫生间太挤，只有两三个女厕停着工具推车。

工具推车是公司统一配备，上面的工作单记录了阿姨的工作时间。从早上7点开始工作，除了吃饭和午休，几乎要一直不停地干活，到下午五点半下班，一共十个半小时。（这是门诊保洁阿姨的工作时间）

终于在四楼，遇到一位负责运送的大叔，带我找到了阿姨休息的地方。中间大叔和我简单介绍了他的工作情况。大叔所在的公司叫做aramark，这个医院所有的“杂活”都外包给这家公司，主要有是保洁和运送两类工人，大叔是负责运送病人。每月工资3800-3900元，底薪2100元，加班费每小时15或者16块，具体怎么变动大叔也不懂。大叔还差三个月到退休年龄，自己选择不交社保，以前也没有交过。

“她们有休息室，我带你去”，我跟着大叔走到口腔科的卫生间，女厕所和男厕所中间有个小隔间，门牌上写着休息室，但大叔推开门里面没有人。这里实在太狭小，放上一些工具已经堆满了。最后在手术室的旁边找到了休息室，门牌上写着清洁间。

我敲门没有回应，纠结要不要在这里等，还是去吃午饭。后来遇到一位实习医生，告诉我清洁间确实是保洁阿姨的休息室，还有一位保洁大叔也在，他和另一位实习医生也会用，阿姨现在午休，大概到两点左右。我担心错过，在门外等，本来在想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做点什么，但十几分钟后就看到阿姨出来了。

但阿姨休息的地方不在清洁间，是在手术室往里走的走廊里，走廊堆放着很多纸箱，阿姨放东西的空间很少，只有一张椅子可以休息。走廊是封闭的，有一道门通向清洁间。清洁间里两位实习医生和保洁大叔在休息，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叔在睡觉。清洁间里有挺多实习医生的东西，也有医疗器材，有电源，有水龙头。

口腔科一共两位保洁工人，就是这位阿姨和大叔，负责卫生间和公共区域清洁，面积不算太大，但人流量很多。阿姨说她每月的工资是2800-2900元，门诊平时不算加班费，所以工资低一些。阿姨过了退休年龄，没有交社保，以前也没交过，她说原来是在工地上干活。

阿姨要着急开始干活，没法和我聊很多，介绍我去第二住院部六楼找帅大姐。她说帅大姐是很多人的师傅，干了二十多年了。阿姨匆忙去干活的时候，我看了下时间是13：57，清洁间里在休息的大叔看起来还没有醒。

我不知道既然做同样的工作，为什么阿姨要在走廊休息，为什么阿姨要那么早去干活，为什么阿姨既没有休息室，也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穿过手术室，到走廊就可以看到阿姨休息的地方

阿姨在走廊休息的地方

清洁间里

清洁间的位置

门牌写着”休息室“的地方

我去了阿姨说的地方，没找到帅大姐，但遇到了文姐，那里是儿科住院部。文姐在医院工作了6年多，一直是aramark这家公司，之前在22楼，和帅大姐是同事。文姐和另一位阿姨负责整个6楼的保洁，共用一间休息室，但没有电源，吃饭要去护士长那里热。

“我们一个月只耍两天，只耍两天才挣那么多钱，别个耍四天都挣得比我们多。“（耍就是休息的意思，别个就是别人的意思）从考勤表上可以看到，文姐和另一位阿姨每月都只有两天休息。

“你看帮我算成五天四点半，这样钱就少，明明只有三天“

关于工作，两位阿姨有很多想说的话，我都忘了是怎么开启的话题，阿姨们就带我去看了考勤表和工资条。考勤表好复杂，头一次在访谈的时候感觉自己CPU烧爆。

工资条

考勤表

其中A表示消毒病床，B表示收6楼整层的垃圾，C表示从早上6点上班到晚上9点，A1表示下午四点半下班，其中A1钱最少。工资条上的公休加班费，是指负责打扫6-10楼四层楼的卫生时，每天150元左右的加班费。

公司平时说是六点半上班，但其实六点就得开始干活。如果遇到另一个人休息，就得五点半开始干活。

“从来就没得哪个问过我要不要交社保啊，我也不晓得怎么交”，文姐说她刚刚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月才满50岁，但也没人问她要不要交社保，公司有的人就是交了的。

“我啥子都没得，只有新农合，一共报销了20块钱”，文姐前两年做了个手术，花了十几万，就在这家医院。“在肺上，就是累的啊，现在已经好了，我也没有去复查，没得钱。”

“累，我真的好累”。文姐动完手术20天，就得回来上夜班（晚八点到早八点），上了一个多月。文姐告诉我她得帮儿子还40万的债，“利滚利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