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层调研五期】（8）某私营企业调研报告

【编者按】我之前发布了阶层调研第五期的招募，收到了很多朋友的文章，其中一部分已经改稿定型，现将其逐步发出，供朋友们查阅。

这是一位初中生写的报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位初中的朋友，能够去调研已经不易，而能写出这样的报告，更是难能可贵。我询问他后，他告知我因为有家人在该公司任职，故能获得一些调查的便利。即便这样，如此报告出自一位初中朋友之手，也不得不让人既感慨又欣慰。以下是正文。

A厂是一家位于S市的民营企业，建厂于2010年，属于给排水行业。公司上游是大型水泵生产厂家（多生产零件而非整机），下游是各地的水泵销售个体户(将水泵销售给具体的工程和项目，主要是楼房建设，也有二次供水改造的单子）。

公司有员工约200人，其中25-45岁的员工占多数。在所有员工中，车间人员约135人，男性120人左右，女性10余人。其中，以25-35年龄的员工占多数。

办公室人员约65人，其中女性占多数（以销售部为例，该部门共有12人，男性只有一人）。以35-45岁的员工占多数。地域分布上，以来自安徽、江苏、江西的员工较多，占60%-65%；

该厂位于S市郊区，周边工厂多生产高附加值的轻工业产品，薪资待遇普遍较高，且S市生活花费较高，所以薪资待遇看上去较为可观。

普通职员月工资7500元左右，其中底薪（即S市最低基本工资）占30%，提成（月销售额的2‰）占工资的65%，绩效考核占5%。疫情以来，2020年到2021年生意很好，拿提成的职员工资也随之水涨船高。2022年以来，因为S市的疫情和房地产市场整体不景气，销售额大幅度下滑，工资也有下降。S市疫情期间，部分员工临时居住在公司内办公一个月左右，这一部分人公司发放了1000元奖金，在家远程办公的则没有这笔奖金。

各部门经理不脱产，仍以销售部为例，销售部经理从事一部分销售工作（比普通职员更少）和管理工作，月工资不能确定，应该为13000+，其中底薪（比S市最低基本工资更高）占35%，绩效占10%，奖金（即部门销售额，具体比例不详）占65%。

该员工月工资为6000左右，其中底薪（即S市最低基本工资）占35%，计时工资（每小时30元）占65%。

以劳动强度稍高一些的某接线工人为例：该员工月工资为7000左右，其中底薪（即S市最低级别工资）占30%，计件工资（一件约35元左右）占70%。这一部分工人的工资时常根据订单的多少而上下浮动。

该厂为员工提供住宿，宿舍20㎡左右，内无厕所和浴室，厕所和浴室设置在外面，几个宿舍公用一个。有两张上下铺的床，住四个人，基本无私人空间。每月需交纳水电费。

该厂提供午餐，若不吃午餐无餐补。午餐外包给私人做，每餐有一素一汤一荤，味道还行，量比较足。

每逢节假，该厂会发放一些小礼品。如中秋节发放月饼礼盒，临近春节举行抽奖等等。

以销售部员工为例：该部门员工周日休息，轮休周六，每周六该部门都有一半的人上班，其它职能部门也基本是这样【类似于大小周】。工作时间为早上8：30到下午5：00，12：00吃饭。中午有名义上的一小时休息，但订单多时实际上也在工作。

由于各工程不同，对水泵的要求也不同，所以相同水泵也有很多可供选择的样式，如是否用不锈钢，功率大还是小等等，该部门员工根据客户的要求具体算出订单的价格并报给客户，这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下单后，他们要负责联系物流公司提货，催促车间生产等等。工作强度视订单多少而定，一般下半年生意较好，但该部门无加班。

他们坐在电脑前工作，一天大概要使用6个小时以上的电脑或手机，办公室有空调，冬夏均开启。

车间工人每周日休息，周六正常上班。工作时间为早上7：30到下午5：00，12：00吃饭。

以其中控制柜的组装过程为例：原材料控制柜零件从上游厂商购买，从零件到最后产出产品共有以下几个步骤：

接线：将控制柜内繁杂的电线一一接上。这两个步骤是由同两个人完成的，大约一个人10-15分钟可以完成一件。

通电：将控制柜通电看看控制柜有无反应，若无反应则返回前两个工序返工，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后两个步骤也由同两个工人完成

各个工位工作内容不同，劳动强度也是不同，下面先讲讲总体的劳动环境，再逐个分析各个工位的动作内容和劳动强度。

首先，车间噪音极大，以普通声音说话几乎听不见；其次，夏天的车间非常炎热，虽然有随处可见的电风扇，但车间仍比外界环境高个3-4℃。笔者去的时候外面只有28℃，十分凉爽，在车间内则又闷又热，十分钟后就汗流浃背，可想而知当天气炎热时车间的劳动环境是多么恶劣。

组装和接线：这两个工序工人们坐着完成。组装只要将相应的零件安装至控制柜上空缺的部分，而接线则较有技术含量，也是这两个工序中耗时更长的步骤。

贴标签和通电测试：这两个工序较简单，但劳动量却不小。工作中要反复弯下腰贴标签和接电源，还要来回搬动前两道工序加工好了的控制柜（一个有4，5公斤），工人们下班后腰部和手臂都很累。

工人在旺季偶尔加一两个小时的班，但是加班费并没有按照《劳动法》规定的1.5倍工资支付，只支付了平时计时/计件的工资。

公司管理较松，在车间仅仅是工人按照公司规定自我管理，无监督人员。但由于工人工资大多为计件，计时也得完成一定的生产任务，所以工人上班很少有摸鱼情况。

上厕所并无受限，不过厕所建的离车间很远，想来是为了减少工人上厕所的次数。工人的年假可以正常休，假也不难请，期间工资按劳动法正常发放。

该厂为员工提供住宿，宿舍20㎡左右，内无厕所和浴室，厕所和浴室设置在外面，几个宿舍公用一个，工人们反应洗澡总是要排队。有两张上下铺的床，住四个人，基本无私人空间。每月需交纳水电费。里面设施简陋，床几乎是两块木板，没有除了灯泡外的电器。住在同一个宿舍里的人都众筹买了空调，洗衣机等电器。

日常开销方面，以一个独自住在宿舍中的普通工人的生活为例，每天自己买菜做饭大约一个月要1500元，娱乐外出一个月大约花费300元，生活日用品和购物的开支一个月约1200元，赡养父母约1200元，其他杂项开支算500元，共计5000元，这是没有特殊事件的消费情况，可以看出，工人一个月攒的钱很少，凭借工资只能维持生活，就连租房都有困难，该地区50㎡的房子每月房租约为2700元。这使得工人们的抗风险能力很弱，S市的疫情停工期间，就花掉了他们很多积蓄。

该地区的房价约为2.5w一个平方米，工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根本不可能在城市里拥有自己的住房。

工人们普遍喜欢刷抖音和打王者荣耀，每天大约花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在这上面，也有工人喜欢玩陌陌等交友软件的，总的来讲，工人们的精神世界较为匮乏。

对待拖欠工资等问题，工人们普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通过劳动仲裁、诉讼等），也愿意这么做来维护权益。

本年度的这波疫情以来，工人们的积蓄在疫情中消耗了很多，也发觉随着不少小微企业的倒闭或削减岗位，在当下的经济低潮期，换工作绝非易事。许多工人倾向于保住当下的这份工作而不是冒险去找更好的工作和出路。他们对未来没有奢侈的想象，只希望能维持现有状况。但随着全球经济下行和阶级矛盾的激化，相信工人们的权利意识将进一步加强，认识也将进一步加强。